(本文含劇透)
“人這輩子,就像舞獅,上山下山。阿娟有自己的路要走。”
自12月初開啟多輪點映以來,國漫《雄獅少年》的口碑一路扶搖直上,豆瓣開分達到8.3分。
“國漫的崛起”、“吊打今年一半的華語電影”、“年度最佳動畫”、“國漫之光”等好評接踵而至。不少業內人士預測,《雄獅少年》將成為今年賀歲檔最大的黑馬,票房體量有望達到一二十億,業內外廣泛看好下,《雄獅少年》主控方北京精彩時間文化背后的控股方華錄百納股價一度漲停。
《雄獅少年》的票房能否創造驚喜,最終還是要交給觀眾判斷,但毫無疑問,這是一部質量過硬的影片,也是一部帶來了新意的影片。
“少年的夢想與成長”并不是一個新穎的議題,但在《雄獅少年》中,這一議題與傳統舞獅文化以及現實主義題材的結合,再度為觀眾帶來了驚喜與感動。
《雄獅少年》的敘事背景雖立足傳統文化,但核心聚焦點卻是當下的社會發展,可以說,《雄獅少年》正是如今國漫亟需的新鮮血液。
“舞獅”寫意
舞獅,是貫穿《雄獅少年》全片的意向與敘事背景,故事開篇便以水墨畫的形式講述了南北舞獅的歷史與文化。主角阿娟、阿貓、阿狗學習舞獅的過程中,廣州舞獅騰、閃、躍、撲、登高、走梅花樁等特色也被一一演繹。
可以說,《雄獅少年》對舞獅這一中國傳統文化的呈現是詳實的,更關鍵的是,這一意向與少年的成長幾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。
與舞獅少女在木棉樹下的一場短暫邂逅,讓少年阿娟與舞獅結緣。面對瘦小、孱弱,被欺凌時唯唯諾諾的阿娟,舞獅少女將手中的獅頭贈予了他,并問道:“你有沒有聽見,心里有一聲咆哮?”
對于舞獅少女口中的“咆哮”,阿娟最初是懵懂的,他只是將參加舞獅大賽視作了與父母相聚的機會。直到后來,阿娟被高壯的舞獅者打趴在地、被同齡的舞獅隊踢下梅花樁、被建筑工地的鋼筋混凝土壓住脊梁,他才一步步看清了自己內心的“咆哮”:那或許是對命運的不甘,是對現實的反抗,也是對夢想的追逐。
在決定從廣東前往上海的前夜,蜷曲在“下下鋪”的阿娟拿起了那個安靜待在角落里的獅頭,來到空闊的天臺獨自舞獅。他將這場舞獅視作自己與夢想的訣別,因此舞動中也帶著悲愴與不舍的意味,但那一刻,天地萬象聚焦于一人之身,阿娟的世界亦是純粹而寧靜的。
那時,舞獅已經成為阿娟的精神力量。
雄健、威武的獅子,一直是吉祥與勇敢的象征,這其實也是舞獅之于阿娟的意義。阿娟、阿貓、阿狗三位主角,起初無一不是“廢柴少年”,但在廢柴的標簽下,他們就真的庸碌且沒有愿望與夢想嗎?并不是,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有那一聲未宣泄出的咆哮,都有想要成為雄獅的野心。
舞獅亦或是獅子這一形象,對阿娟的意義遠不止于此。
在最終的舞獅比賽中,阿娟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,拖著受傷的腳躍向了梅花樁前的擎天柱,那個無數舞獅人不曾直面過的高山。在最后的鏡頭里,阿娟從空中跌落至水中,但他那個半邊殘缺的獅頭,卻威風凜凜地掛在了擎天柱上。
阿娟成功跳上擎天柱了嗎?導演并沒有直言,但成功與否,其實已經不重要了。
在回憶鏡頭中,年幼的阿娟與父母一道去看春節的舞獅,當他向父親問道“人們為何要舞獅”時,父親答“古時人們用舞獅嚇跑兇猛的怪獸,也是為了驅散自己內心的恐懼”,這句話為觀眾給出了答案。
在最終的比賽中,阿娟的對手不是別人,只有自己。他不需要成功站在擎天柱上向外界證明自己走向了成功,因為當他敢于直視那個高山一般的擎天柱、敢于邁出那一步時,他便已經戰勝了內心的恐懼,成為了一頭真正覺醒的雄獅。
那個高空中隨風飄揚的獅頭,就是少年最終的覺醒。
在中國五千年的傳統文化里,要找出舞獅這樣一個可以容納故事的意象并非難事,真正具有難度的是讓這一意向與所要講述的主題水乳交融,達到化境,而并非僅是假借傳統之名。幸運的是,《雄獅少年》做到了前者,它讓“舞獅”與“少年的成長”順理成章地交織在了一起。
《雄獅少年》確實站在傳統文化的根基上,但它講述的故事,聚焦的其實是當下的社會與現實。
童話與寫實
電影里的阿娟,有著大眾再熟悉不過的身份:留守兒童。
他在小鎮與爺爺相依為命,而父母則遠在繁華的廣州打工,賺錢養家糊口。春節萬家燈火亮起時,相隔千里的阿娟與父母守在電話的兩端,啃著饅頭的父親告訴孩子“工地的年夜飯可豐盛了”,孩子在電話里告知父母“家里一切都好,不用擔心”。
阿娟,無疑是當下無數留守兒童的縮影,他的存在與他身上發生的故事真實且令人心疼,但如果僅是復刻“新聞中的故事”,《雄獅少年》也不會受到如此高的贊譽。
影片對留守兒童的呈現、對現實社會的映射,是由表及里不斷深入的,也滲透在每一個細節中。
當父親在工地不幸遭遇意外,成為植物人后,難以接受現實的阿娟來到雄偉的佛像前抱頭痛哭。在曾經留守的日子里,他曾向佛像許愿“希望父母早日回歸”,意外的發生,令他懷疑“自己許愿許得不夠完整”,沒有告知佛像“要父母平平安安地回來”,才會導致如今的結果。
那尊高高佇立著的佛像,或許并沒有象征著多么深奧的意象,它只是一個聆聽者,承載著少年的委屈,承載著他無處訴說的心聲,以及他對團圓的期盼。在高大的佛像與矮小的少年的對比中,一代留守兒童的孤獨,被鏡頭無聲道出。
留守兒童不是《雄獅少年》唯一觸及的現實議題,影片中,現實的映射無處不在。
少年初相見時,那個采青時英姿颯爽的舞獅少女,是否成為了阿娟愛情的萌芽,我們未能得知,只是之后二人在廣州相遇時,面對生活體面的少女,阿娟甚至不敢直言“是因為家庭的重壓才來到廣州打工”,只能假裝自己是來“體驗生活”。再之后,看到少女與打扮穩重成熟的男友出雙入對時,那朵本要向著少女舉起的木棉花,也被阿娟藏在了身后。
小人物的心酸,不需要刻意去強調,僅是細節,便足以令觀眾共情。
除了阿娟,咸魚強夫婦也是影片投入現實關懷較多的存在。曾經的獅王咸魚強,最后被生活打磨成了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咸魚販,夫妻二人成婚時,咸魚強在婚禮現場舞獅,有觀禮人嘲諷他不倫不類,妻子站起來反駁“他可是十里八鄉舞獅舞得最好的”。
但當生活的重擔壓在肩上,曾以丈夫為豪的妻子,最后成為了扼殺丈夫夢想的人。當看著丈夫教授三個徒弟舞獅時暢然歡笑的模樣,妻子向丈夫問道:“放棄舞獅你后悔嗎?”丈夫的答案是“不后悔”,而妻子卻留下了一句“我后悔”。
面臨夢想與生活,愛情與面包抉擇的,不止是咸魚強與妻子,還有現實生活中千千萬萬的普通人。
乍看,《雄獅少年》的故事是浪漫的,是理想化的:少年們成功逆襲,一腔熱血終被見證;咸魚強借著這些少年實現了自己未了的夙愿;阿娟的父親等到了一個奇跡,從沉睡中蘇醒,一切的一切,似乎都指向了大團圓的結局。
但如果故事止步于此,《雄獅少年》也談不上封神,現實,才是《雄獅少年》真正的底色。舞獅大賽并沒有改變阿娟的命運,他還是從廣州去往了上海這座城市,為了“不知道還缺多少”的錢打拼。創造奇跡之后,阿娟再度歸于平凡。
現實絕非童話,但《雄獅少年》的結局也并不沉重,因為導演的殘酷與悲憫同在。
相比于在廣州時的迷惘和憤懣,經歷了擎天柱一躍的阿娟已經驅散了內心的恐懼,成為了真正“看清生活后依然熱愛生活的人”。他或許不會再繼續舞獅,但那個掛在床頭的獅頭始終陪伴著他,也一直提醒著他要如獅子般前行。
走出“神話”
或許,《雄獅少年》并不是完美的。無論是偏向西方審美的人物外表塑造,還是前半程稍顯尷尬的笑點和燃點,都是充斥著爭議的,但在真正的好故事面前,這些都成了可以忽視的瑕疵。
對國漫來說,《雄獅少年》注定成為一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,因為它是具有新意的存在,所謂新意指的不僅是它取材于舞獅這一傳統文化,也與它對當代社會的關注與審視息息相關。
聚焦當下社會,以現實為內核的作品,為國漫帶來的意義或許是超越外界想象的。
近幾年,大銀幕上的國漫作品被神話故事占領高地,《西游記之大圣歸來》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《白蛇》《姜子牙》等皆是此類存在。當然,取材神話故事并無不妥,況且這幾部作品都是誠意之作,在口碑與票房上也取得了雙贏,但如果我們的國漫一直固守神話故事,長遠來看并非一件好事。
因為一個健康的市場是需要百花齊放的,這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。
相比于大銀幕上的國漫,如今國內番劇的發展相比更為健康,既有《西行紀》這種取材于神話的故事,有《一人之下》《霧山五行》這種從中國傳統文化里衍生的創新故事,也有《時光代理人》這種聚焦當代社會的故事,以及《靈籠》《三體》這種面向未來的科幻故事。
聚焦點過于集中,市場不僅容易陷入同質化競爭,創作者也很容易走入困境。
國內的神話傳說本身體量都不大,且缺乏完整的體系,創作者要在新時代的激烈競爭中不斷做出新意是極為困難的。其實,從《青蛇劫起》《姜子牙》我們已經能窺見端倪,前者脫離神話語境后敘事走向崩壞,相比之下,《姜子牙》完成度更高,但為了講出新意,立意又過于曲高和寡。
在此背景下,整個市場是需要轉換思路的,也需要有一個新的模板來提供參考,而《雄獅少年》的出現,或許將完成這一使命。
從行業內外來看,整個市場和觀眾們,或許都在期待國漫能在神話故事之外創造新的驚喜。
《雄獅少年》開啟第三輪大規模點映前,華錄百納的股價在12月7日開盤后一路拉漲,最終收盤漲幅達到19.92%。華錄百納的股價飆漲,是因業內人士對《雄獅少年》票房的預期極為樂觀,不少人認為這部影片將成為本年度所有影片中最大的驚喜,成為新的國產黑馬動畫,斬獲20億左右甚至更高的票房。
預測如此樂觀,還是基于對影片質量的信心。
定檔之后,《雄獅少年》的宣發動作其實并不多,除了常規的海報、預告片等物料發布外,《雄獅少年》的宣發中最引人注目的,或許僅有和五條人、九連真人合作的推廣曲。在宣發資源有限的情況下,《雄獅少年》走上了通過點映發酵口碑的路線,如今來看,片方的選擇取得了不錯的效果。
一般來說,能選擇大規模點映的電影,一般都對質量極具信心。12月初開啟多輪點映后,《雄獅少年》的想看新增一路上漲,如今貓眼專業版上累計想看人數已經達到五萬,這或許與頭部的大體量影片難以比肩,但對一部沒有大IP支撐且幾乎裸發的影片來說,這個成績已經很不易了。
況且,第三輪點映過后,《雄獅少年》的口碑仍在繼續發酵,17日正式上映后,口碑驅動為影片帶來的票房轉化值得期待。
我們需要這樣一部好故事擁有高票房,因為它不僅是對用心的創作者最直觀的回饋,也將為更多國漫創作者們帶來信心和啟示。如果《雄獅少年》能在票房上取得成功,那未來,或許會有更多創作者去探索國漫的新表達和無限可能,市場的好故事,也將不再止于神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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